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坐在熙熙攘攘的火车车厢里,很多人脸上都是兴奋。这一次在车上遇见的很多人都跟先前不同;先前遇见的大部分人都是回家的学生,这一次却多是前去那里参观游览的,还有一些专门去看青海湖自行车公路赛的,也有一些是专门奔着即将在那里开始的《同一首歌》去的。
车上一次陕西人不住地称赞青藏的烤羊肉。说原以为天底下最好吃的一定是新疆和内蒙的烤羊,没料到第一次到了青藏,在街头小摊上随随便便一坐,就能吃到最美味的烤肉,而且价钱不贵。这一次他就是专门来这里吃烤肉的。听着他的话,车厢里的很多人半信半疑;但是我相信,因为我很多次都煞费苦心不辞辛劳回到家乡,仅仅就是为了能够吃一回家乡的风味,感受那种从头到脚的粗犷的温柔。
这个时候北京正是夏日炎炎,所有的人都在耐着性子苦熬;但青藏是干爽的,是清凉的。这些天北京比较凉爽,但是平均气温也有接近四十度,青藏却仅仅只有区区二十度出头,即使是最炎热的时候,看见的也只有蓝天白云而不是人们脸上的汗珠子。
到了家里,虽然父母事先没有接到我的通知,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但似乎已经很习惯了,就忙着准备吃的东西,小妹妹也不见了,片刻之后欢然归来,手里就端着一碗黄橙橙的酸奶。我不愿意让家人看见我的馋相。很多年前飘泊在外的时候,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一顿好的,回到家里就狼吞虎咽,全然顾不得形象了,每次看到我的馋样子,母亲不是发笑,而是默默地哭泣。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很注意了,尽量不让母亲看见我很贪婪的吃相。现在早已经不是看着吃相流泪的时候了,我也顾不得矜持了,接过碗就很认真地吃起来,一家人就坐在我的身边,一边看我吃,一边问一些关于我的过去一年的问题。
酸奶不是外地常见的那种样子,一只瓷碗里面装着像奶酪一样的酸奶,最上面覆盖着金黄的奶油层,下面就是白莹莹的酸牛奶,就像豆腐花一样是固体的,一勺一勺挖起来,慢慢送进嘴巴里面,不说滋味如何,就光是这种吃法,都觉得格外别致,格外温柔。在北京也常常吃酸奶,因为从小到大就是酸奶陪伴着走过来的,所以对酸奶有着特别的偏好,尽管北京的酸奶稀糊糊的,但是我还是经常吃。到了家里就完全忘记了北京的酸奶,甚至就连北京也忘记了。
在家的日子每天都要吃酸奶。
清晨刚刚从梦中向来,高原的第一抹阳光从窗户里面透进来,暖暖地照在身上的时候,院子里就传出了卖酸奶的小贩敞亮的喊声:“酸……奶……”我就从朦胧中醒来,喊来小贩,她总是笑呵呵地爬上七楼,把这一天最新鲜的酸奶送到我的门口。我总是一口气买那么好几碗儿,一溜儿摆在桌子上,这一天里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吃了就可以端起来,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地挖起来送进嘴巴里,就好像在外地吃豆腐脑一样,只不过那味道酸酸甜甜,清凉爽口,却全然不是豆腐脑所能比拟的了。
曾经有外地的同学一起来这里,坐在街边的小摊上吃酸奶,第一次看到那样子的酸奶,他们惊讶地叫起来,根本想不到酸奶竟然是固体的,而且要用小勺子慢慢地吃,很斯文地吃,但等到酸奶入了口,他们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种温柔的食品,都说原来粗犷的青藏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的吃法。他们想象中的青藏就是吃什么东西都像吃手抓羊肉一样用两只手紧紧抓着吃。
小摊上总是摆满了酸奶,一碗一碗很整齐地放在一起,上面盖着干净的玻璃板,透过玻璃板能看见酸奶表面上那一层黄橙橙的奶油,看一眼会觉得这样的食品不仅温柔,简直妩媚。妩媚的酸奶诱惑着南来北往的人,凡是到过那里的人没有一个会不吃酸奶,没有一个人会不竖起大拇指,没有一个人会忘记它。
夜晚的时候气温很低,大约只有十几度,还有清凉的风吹来,衣服穿得单了还会有一丝丝凉意,很难想象居然能有这么凉爽的夏夜。但在青藏,整个夏季就是这个样子,很舒服。在这样的夏夜,如果不出去走走,不出去尝尝街头的那些小吃,那就不是懂得青藏的人,那就不是懂得享受的人。
青藏的人不似乎很悠闲,看不见匆匆忙忙走过街头的身影,总是慢悠悠地去上班,很从容地走出办公室,踱到市场里,四处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买一点之后才迈开步子回到家里。慢悠悠吃了一顿很可口的饭菜之后,一家大小常常还要外出走走,感受一下凉爽的夏夜,到夜市上转转,有时候花几块钱吃一点南方来的东西,也省得人家说咱青藏人大老粗,连海鲜都没尝过。
街道上的小摊总是彻夜经营,一口小铁炉支在路边,上面架着铁箅子,艳红的炭火在炉子里熊熊烧着,戴着白帽子的小伙子就坐在炉子边上,手里攥着一大把一大把的肉串子,架在炭火上面烤。身边的大锅里白气蒸腾,年强的阿娘正在往锅里揪面片儿,动作轻灵麻利,就好像是在制作一种工艺品,片刻工夫就能做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片儿来。虽然夜晚的街上并不是很多人,但是每个小摊上都坐满了人,大多是下了夜班的人,在这里吃上一碗面片,吃两串烤肉,喝几杯热茶,一身的乏气儿都没有了,热热乎乎回到家里睡一觉,第二天又是一个辛苦但是很充实的日子。
我喜欢在夜晚出去,夹杂在那些下了夜班在街头吃饭的汉子中间,吃着同一口大锅里做出来的面片,喝着同一个铜壶里面烧出来的浓茶,一气吃肉串子,一齐啧啧地夸赞自己的家乡,全然不在乎你来什么地方,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事什么工作。那便是一种粗犷,但那也是一种妩媚,外人可能不会明白这种粗犷的美,就如同歌儿里面唱的,白天不懂夜的黑。
有时候在外面工作真的很累。在火车上,大家一齐说起北京的生活,都觉得自己就像是牛马一样。每天清晨大街小巷里面都是急匆匆赶路的人,每一条路口都能看见汽车自行车和行人一齐抢着往前跑,也不知道这样的奔波是为了得到什么。我想,更多的人其实并不奢求很多,只要有一份安宁的生活,有一个温馨的家,就足够了。天下人都在奔着一个家忙碌,但似乎青藏的人总是多了一份洒脱,少了一点茫然。他们的目标似乎什么时候都很明确,那就是在知足常乐中享受简单而宁静的日子。虽然少了一切情趣,但是活得很温馨,那种感觉很温柔。细细想来,那日子真的是很妩媚。[HaoChi123.com]